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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, December 25, 2012

陶冬:2012一场玩转全球的QE大冒险

——专访知名经济学家、瑞士信贷董事总经理陶冬
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
即将过去的2012年,全球经济走得可谓艰难。欧债危机硝烟再起,中国出现了增长“降档”,加上美国年底面临的陡峭“财政悬崖”,世界经济复苏再次频频亮起红灯。
危难之际,央行再一次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。从欧元区、到巴西、到澳大利亚、中国,降息再次被决策者们频频动用。美联储在今年9月13日宣布正式启动QE3,将这轮量化宽松浪潮推向了新的高潮,三个月后,QE4不期而至。同时加入QE竞赛的还有英国、欧元区和日本。
2012年的最后几周,伴随着“世界末日”的喧嚣,世界经济反倒是依稀重现了失去多时的“正能量”。即将开始的2013年,世界经济会否一举重拾动能?量化宽松的浪潮又将如何发展?带着这些广大读者关心的疑问,上海证券报记者日前专访了知名经济学家、瑞士信贷董事总经理陶冬。
美国“财政悬崖”可控 “财政斜坡”难躲
上海证券报: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您曾对我说过,全球经济不确定性持续上升,增长进一步放缓。那么眼下您又会怎样来评价明年的形势的呢?谁会脱颖而出?谁又会拖后腿?
陶冬:我对明年经济的判断是,不确定性开始减少,但全球增长依然乏力。全球的增长前景明年会有所改善,不确定性有所下降,这可能是明年最大的好事。相对2012年,过了财政悬崖之后,美国的增长不确定性会少一些,中国的增长不确定性也会少一些。但是增长的力度并不强。
欧洲已经在衰退,日本也在衰退之中,明年会陆陆续续从衰退中爬出来。美国经济会不会衰退,取决于财政悬崖问题的解决,如果财政悬崖问题不是很“壮烈”的话,相信美国经济明年还可以实现2%的增长。
上海证券报:提到欧债就不能不提财政悬崖,您觉得美国会落崖么?
陶冬:这段时间大家谈得最多的是美国的财政悬崖。在我看来,美国存在“财政斜坡”,但悬崖是没有的。因为美国的财政问题目前是可控的。
今天和去年11月的最大区别是,美国大选已结束,两党的党争还会有,但不会是死去活来、你死我活之争。我相信财政悬崖的两党谈判道路会非常曲折,不排除到年底或者年底后的那一天还没有达成协议。但美国是一个白宫、一个国会、一个美联储,到最后可以达成一个协议。至于能否找出一个可持续的可靠解决方案,我没有信心。但只要他们愿意把问题往后拖一年,至少就会对美国是正面的影响。因为过了财政悬崖后,美国经济的不确定性会大幅减少。
欧洲
希腊西班牙警报暂缓 最担心法国
上海证券报:欧债危机似乎出现了缓解,金融市场也有回暖迹象,您是否还认为欧债是个大问题呢?
陶冬:欧洲曾经一度弥漫着硝烟,大家认为欧债危机在迅速恶化,欧元有一天也许会破产。但过去三个月,欧债危机逐步向好的方向发展,欧洲国家发债成本明显下降。这一切都功归于欧洲央行,归功于德拉吉。我们相信,随着希腊救助金发放,西班牙局势的暂时稳定,欧债危机进入了一个相对的缓冲期。
但我们目前看到的,不过是恐慌峰值之间的一段平静。欧债危机并未真正结束,欧债危机的核心是财政收支结构性的缺陷,只有通过增加财政收入、减少公共开支来解决,靠货币政策不可能得到真正解决。
美、日、欧三大经济体中,欧洲的债务总量是最少的,债务占GDP的比重也是最低的,但危机恰恰在欧洲,为什么?因为欧洲是邦联政治体系,美国是联邦,日本是中央政府。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是老子和儿子的关系,儿子掉河了,老子肯定会跳水去救。但德国和西班牙、希腊只是邻居关系,救救急可以,但要跳水舍命相救不大现实。最近欧洲领导人会开会讨论建立欧洲银行联盟和更严格的财政纪律,但这些都只是一部分,更重要的是财政支付补贴,换句话说,经济上强劲的德国愿意资助弱小的国家。由于邦联的政治体系,短期内德国可能愿意付一点钱,但钱永远付不够。10年以内欧元破产仍有可能,眼下只是中场休息。
上海证券报:明年来说,有没有什么时间点让您担心?或者说,有没有谁可能成为下一个希腊?
陶冬:明年2月到4月份,西班牙有大量国债需要续期,那个时候,西班牙问题可能卷土重来;另外一个是,意大利总理蒙蒂已宣布辞职,这会给意大利在明年2、3月大选前后带来新的不明朗因素。但对我而言,欧债危机最让人担心的是法国。目前为止,所有人都把法国和德国并列为欧洲的两大核心国家,是欧洲稳定的支柱。但实际上法国经济基本面在迅速恶化,到明年年中,法国的失业率可能达到13.5%;法国经济中的消费和税收对失业率非常敏感,一旦经济下滑,法国的财政收入状况会比目前的预期差很多。一旦评级机构对法国进行第二轮评级调整,明年法国出事才是欧洲我最担心的事情。
日本
量化宽松重心由美国转向日本
上海证券报:量化宽松是2012年贯穿始终的主线,展望2013年,QE似乎仍是主基调之一。您怎么看明年主要发达经济体明年的货币政策调整?
陶冬:我认为,量化宽松政策的重心接下来将从美国转向日本。
除非美国真的跌落财政悬崖,明年美联储可能不会再加大宽松措施,这也将是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头一回,美国没有在新的一年中祭出新的宽松政策。
相比之下,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可能向盯住通货膨胀转移,尤其是安倍当选首相后,日本央行的量化宽松幅度可能会增加。过去是每个月固定的债券购买计划,以后可能变为,在没有达到既定通胀目标之前,央行每个月将购买不设上限的国债,通过这一途径来注入流动性。
实际上,美国量化宽松最强烈的时期可能已经过去,基本上就维持目标的水平。但日本可能在增加新的流动性。
中国经济一时半会还快不起来
陶冬是我认识的国内经济学家中,对国际经济形势看得最透、最准的一个。但作为瑞士信贷的亚洲区首席经济学家,陶冬对中国经济的深刻认识才是他的“金字招牌”。
观察近期的固定投资等指标,陶冬认为,中国经济已经见底。不过,在他看来,当前几乎所有的增长反弹动力都来自基础设施。换句话说,今天拉动经济企稳回升只有一个动力——公共开支。
“中国经济的核心问题没有得到解决,民间投资消失了。哪怕是现在经济企稳,民间投资还是没有出现。”陶冬直言。“少了民间投资,中国经济今后几年也就是8%左右的增长,快不起来。”
今年11月份,中国的工业生产重新反弹至两位数增长。很多人都为此欢呼雀跃。但陶冬认为,任何人要是对于中国经济可能重新回到过去两位数的强劲增长抱有“奢望”,甚至依此投资,最终肯定会失望,会输得很惨。
“今天中国经济没有V型反弹的底气和动力,也不会有V型反弹的政策。更可能出现的是1997年到2003年我们所见到的一个长期的底。”
今天中国迫切需要的,在陶冬看来,是结构性的改革。回顾历史,上世纪80年代初,百废待兴,中国推出了农村改革,以体制上的突破,带来生产力上的突破,带来了6年左右的好光景。90年代初,经济再次出现僵局,邓小平提出了开放经济特区,吸引外资流入,为中国成为“世界工厂”奠定了基础。本世纪初,中国经济再次陷入泥沼,并且碰上亚洲金融危机,中国适时加入WTO,又是以体制上的突破带来了结构上的变化,拉动了生产力的提高。
“今天,中国已消耗前几次结构性改革带来的红利,迫切需要一次新的体制上的突破。”陶冬说。中国政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,2007年就提出了经济转型。但刚好碰到了西方金融危机。陶冬认为,在这期间,中国也或多或少受到西方印钞和财政刺激的影响。
在陶冬看来,这些反周期的扩张政策,可以“托一托经济的底,让经济增长没有那么难看”,但是很多这些政策,都是在维持,不是在突破。“少了体制上突破,就没有生产力的提高,经济就很难有突破,中国就很难回到过去我们习以为常的那个勇猛的中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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